农村资金互助社：从输血到造血

农村资金互助社：从输血到造血

    3月底，位于湖州德清乾元镇的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正式挂牌，至此，浙江省首批试点的4家农村资金互助社全部宣告成立。
    一个没有信用可以透支的人，在任何一家传统金融机构都不可能贷到款，但却可以因农村资金互助社而改变命运。
　　有人说，农村资金互助社是农村金融体系的脚，没有脚，再庞大的巨人也难以站立和行走；是毛细血管，没有毛细血管传导，再粗的动脉也无法惠及全身；是免疫细胞组织，没有免疫组织，再多的血液在体内也会坏死。而农村金融体系之所以站不起来，浑身是痛，直至机构和资金逃离，皆是因为没有以农民为主体的合作金融组织。
　　2008年6月，浙江两位农民悄悄地来到东北“取经”。一个月后，18位农民出资54万元在玉环成立了浙江省首家农村资金互助社，虽然未经银监部门批准，却点燃了浙江农村资金互助社积累经验的星星之火。
　　在重建农村合作金融体系这一领域，浙江并非首创。如今，在新型农村金融机构试点全面铺开之际，作为改革领头羊的浙江则正努力把握机会，期待带动农村合作金融开始一次新的飞跃。
　　在浙江，农村商业金融颇为发达，从农村信用社成功商业化改制到村镇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异军突起，其间，作为农村金融市场基础的合作金融体系却迟迟没有建立。时至今日，作为农村金融体系“金字塔底”的农民信用合作组织，终于以农村资金互助社的形式在浙江另起炉灶，初现曙光。
　　《农村资金互助社管理暂行规定》颁布已经三年。
　　在浙江，这个新生事物虽然起步较晚，却正为越来越多人所关注。3月底，位于湖州德清乾元镇的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正式挂牌，至此，浙江省首批试点的4家农村资金互助社全部宣告成立。
　　自2006年底银监会出台农村金融新政，允许在农村地区设立村镇银行、贷款公司、农村资金互助社等三类新型农村金融机构以来，时至今日，作为农村金融体系“金字塔底”的农民信用合作组织，终于以农村资金互助社的形式在浙江另起炉灶，初现曙光。
　　对于农村金融实践者而言，这无疑是个令人兴奋的信号。
　　一个资金互助社的“造血”故事
　　德清三桥火车站曾是宣杭铁路上一个颇为重要的交通枢纽，沈剑锋的店铺就在火车站的旁边。说是店铺，其实只是一个储藏饲料的仓库。十几年前，沈还在当地的粮管所上班，粮管所改制后，他就在三桥火车站旁承包一间店铺卖起了饲料，加入浙江东源养猪专业合作社后，生意的对象又大多变成了“同一个合作社里的成员”。
　　和往年大多数时候一样，这个春天，沈剑锋照例准备去东北进货。出发前，他算了算，4个车皮的玉米，按照当前的价格，少说也得几十万元，再加上运费、人工费，起码需要60万元左右的资金。没料到的事是跑了当地多家商业银行，对方都以缺少抵押为由拒绝了他的贷款要求。
　　3月23日，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成立。沈剑锋得到消息，“只要是这个互助社的成员，都可以从中获得一定额度的贷款。”
　　当天下午，他就赶到了位于乾元镇乾龙北路111号的互助社，后者在调查了他的实际情况后，只要求他找到一家担保公司就可以准予发放贷款。而接下来不到两天的功夫，沈剑锋就在德清万生创业投资担保有限公司的担保下，顺利拿到了这笔还款期为半年的贷款。
　　“这也是迄今为止社里发放最大额度的一笔贷款。”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经理吕旭东告诉《市场导报》记者，一般情况下不论金额大小，只要符合条件，互助社都会准予发放贷款，“只是金额过大需要担保公司担保，小于5万元的则是个人担保。还款期则根据农业生产周期来确定，贷款者可以申请什么时候还，时间最长不能超过两年。”
　　而对于沈剑锋们来说，最具诱惑力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在基准利率基础上上调40%左右的年贷款利率，比起一些商业银行乃至大部分小额贷款公司，显然能让农民们的融资门槛变得更低。
　　毕竟在农村，融资难一直是个老话题。
　　“农业是弱势产业，银行都是商业化运作，利率比较高，贷款往往需要提供抵押，虽然目前土地已经允许流转，但整体价值不高，农业融资的成本相对还是较高。”吕旭东表示。
　　范法初是德清乾溪渔业合作社的社长，他告诉导报记者，渔业合作社的社员每年差不多有2000万元的贷款需求，养鱼大户、饲料大户、搞营销的社员等等，几乎每一个环节都需要钱。
　　然而，资金的筹措始终是一个难题。“去银行贷款，要抵押，手续多、周期长；找小额贷款公司，粥多僧少，利率也高，到最后大部分人还是找亲戚借，不够的只好借高利贷。”范说。而资金互助社成立后，情况有了明显的改变。
　　清明节前，范法初所在的德清乾溪渔业合作社和浙江东源养猪专业合作社、德清县乾元镇溪畔蔬菜专业合作社、德清乾元天醇葡萄专业合作社等其他三家专业合作社一起组建的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正式挂牌，开业当天，就有40户社员来办理了申请贷款手续。导报记者了解到，目前，德农500万元的注册资金规模在浙江资金互助社中算是最大的，而让社员们颇为自豪的是，与其他三家资金互助社有所不同，它所采取的多行业组合方式可以更有效地规避农业生产带来的风险。
　　“比如生猪养殖、大棚蔬菜种植受季节的影响比较小，而葡萄、渔业等的影响可能就比较大，两面平衡，就可以利用不同季节进行调剂，真正起到互助的效果。”吕旭东说。
　　金融回归路
　　互帮互助，这也正是浙江试点农村资金互助社所要实现的目标之一。
　　虎年伊始，第7个中央1号文件继续锁定“三农”，也再次强调“三农”问题的重中之重。农民增收、农业发展、农村进步，少不了资金的支持，依靠财政输血是一种途径，依靠金融造血则是更好的办法。
　　在浙江，农村商业金融颇为发达，从农村信用社成功商业化改制到村镇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异军突起，其间，作为农村金融市场基础的合作金融体系却迟迟没有建立。
　　2009年11月28日，浙江省工商局联合浙江银监局在全国率先发布《浙江省农村资金互助社登记办法》，规定互助社为其社员提供存款、贷款、结算等业务。互助社的资金来自社员，最少200元，最多不能超过其注册资金。—旦有社员急需资金，就能从互助社得到贷款。此后不到半年时间，经银行监督管理机构批准，临海市涌泉镇忘不了农村资金互助社、缙云县五云镇欣禾农村资金互助社、温岭市箬横镇玉麟农村资金互助社相继开业。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制小法人金融机构。”对此，浙江省银监局副局长袁亚敏认为，互助社同样是农村金融改革现实条件下的最优选择。
　　有人认为，资金互助社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为农民聚拢闲散资金的公共平台，小钱积少成多后，再集中贷给有生产项目的社员，项目盈利后，贷款社员向互助社归还本金并支付利息，存款社员再从互助社支取利息，从而实现共赢。这样一种农村金融形式有一个基本前提，即农民手中必须有少量闲散资金。
　　而浙江试行资金互助社的优势恰好在于，其农村闲散资金充裕。
　　综观此次试点不难发现，4个地区都是原本农村专业合作社基础较好的地方。
　　对此吕旭东介绍，仅在德清一地，目前经工商登记、实现产、供、销一条龙的规范农业专业合作社就已经达到了四、五十家，而就整个浙江，截至去年底这个数字更是超过7000个，社员近40万人。导报记者了解到，在这样基础上组成的资金互助社，贷款利率比一般的商业银行低许多，社员不需要抵押，互相之间进行联保就可以获得所需的贷款。

    浙江银监局非现场监管四处副处长沈继荣则认为，资金互助社在起步阶段主要依托农民专业合作社，社员相互之间很了解，有很好的乡土信用基础，风险自然也小得多。
　　德农资金互助社发起者之一、东源养猪专业合作社社长杨钢也持同样的观点，“社员彼此都熟络，在搞什么项目，能不能还钱，彼此心里基本都有数。”
　　吕旭东告诉导报记者，按照流程，社员要求贷款，一般是自己先提出申请，互助社会征求专业合作社负责人意见，然后到实地进行调查，一般情况下，放或者不放，互助社会在2个工作日之内予以答复，至于放多少，则根据贷款者的生产经营规模、资金来源等进行核定。
　　按规定，资金互助社最大股东的股份不能超过10%。“限制大股东的目的，是为了确保资金互助社主要是为农民服务、帮助农民致富的机构，而非个人或小团体的盈利机构。”吕表示，目前德农资金互助社中除德清天天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绿源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各占5%股金外，其余的持股人均为合作社成员，现在这个数字已经达到了202户。
　　3月底，位于湖州德清乾元镇的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正式挂牌，至此，浙江省首批试点的4家农村资金互助社全部宣告成立。
　　新生的困惑
　　4月9日下午，挂牌不久的德农互助社大厅里颇为冷清。窗口处，两名工作人员各自忙着手中的活儿。
　　由于经过金融监管单位批准，必须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于是德农租下了位于乾元镇郊乾龙北路上的一幢两层小楼，考虑到费用问题，社内装修一切从简。目前，互助社有工作人员6名，窗口3人，两人轮班。
　　“县政府给了30万的开办费，运营成本还是能够消化。”吕旭东说，目前的最大问题在于，如何让农民明白，农村资金互助社是什么。
　　对于实践者们来说，这是眼前最大的困难。就德农而言，尽管当前四家合作社中有70%以上的社员都加入了互助社，但在剩下的30%当中，还是有人顾虑重重。
　　“因为是新兴事物，有人或者对此并不了解，或者听信传言，认为互助社规模小，抗风险能力低，或者认为互助社只有单家网点，存取款不甚方便。总之，积极性不高。”吕旭东说，这些都是农户不愿意加入的原因。
　　“其实互助社就算清算破产，本金和利息政府都会处理，农户是不会有损失的。”他强调。
　　也因为如此，诚如德农这个获得了金融许可证的农村资金互助社，目前在存款业务上也没有太大的突破。
　　采访中，虽然没有明确透露当前的存款金额，但提起这个话题，吕旭东还是有些无奈。他认为，原因还是在于农村资金互助社的盘子小，“农户自然倾向于选择更保险的金融机构。”
　　另一个难点是，因为社会认可度不高，同业银行授信仍然比较困难。
　　如果说农信社还只是苦于新增存款规模上不去，从而难以扩大贷款规模，那么对资金互助社来说，由于广大农户对这一新生事物接受程度有限，存款底子薄，缺乏资金来源更是制约其发展的一道软肋。
　　导报记者了解到，根据银监会2007年1月发布的《农村资金互助社管理暂行规定》，农村资金互助社的资金来源为吸收社员存款、接受社会捐赠资金和向其他银行业金融机构融入资金这3个渠道。而在两者都普遍乏力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的希望只能被更多地寄予到了其他商业银行身上。
　　“比如互助社不能设分支机构，网点少是客观因素。我们就设想是否可以在其他商业银行设立一个账号，社员存款时把钱打进这个账号，就等于把钱存进了互助社，之后我们会和银行进行结算。但现在的问题是，很多社员还是弄不明白，这样一来自己的钱是到底存在银行还是互助社里。”吕旭东说。
　　同业授信也是问题重重。吕旭东告诉导报记者，迄今为止，他们仅从中国银行获得了一笔融资，共计100万元，其他银行谈的时候都表示感兴趣，但最终都未成功。
　　临海忘不了农村资金互助社的情况也是类似。经理徐邦金告诉导报记者，他们这个互助社的注册资金是350万元，而现在已发放了316.5万元贷款，剩余不到40万元。“如果有更多的社员前来贷款，怎么办？”忘不了农村资金互助社的社员很多都是柑橘收购大户，“每年大概需要1500万元贷款。”为此，徐邦金也想“向其他金融机构融资，以解决互助社资金短缺问题”，但这一办法操作起来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除了资金来源,在资金使用上，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中国农民合作组织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徐旭初表示也应该有所限制，比如互助社借贷决策应该经过民主控制。
　　值得关注的是，浙江首批试点的几家资金互助社几乎都设立了理事会、监事会。其中，德农农村资金互助社理事会有5人，由筹建工作小组选派各合作社中颇具影响力的人组成，每个合作社选一人，同时外加一名在社会上较有影响力的人。“权限主要是具体经营、制定分配预案这块。”吕旭东说，监事会则主要负责县政府开办费以及一些优惠政策的处理问题，成员由合作银行、县政府各派一名，其余则由社员选举产生。
　　徐旭初还认为，资金互助也不乏经营和市场的风险。
　　他提出了一个“麻将理论”来表达对经营资金互助的担心。
　　“相同几个人打麻将，长期看是不会有什么输赢的，也同时不存在风险；但是如果把盘子做大，陌生人来了，你对他们的赌技毫不了解，这就加大了风险。”这是徐旭初认为经营资金互助的一个矛盾，“要真正做起来，规模一定要大，才能保证资金的回报——可一旦做大，跨产业了信息不对称，经营风险也就大了。”当然，这并非无解，“而是建议从小做起，先积累经验，再慢慢做大。”
　　“炕上银行”的春天
　　目前，进入浙江首批试点的4家互助社之间交流沟通密切，不仅采用同一款软件，还特别设立了QQ群，里面聚集着各地的资金互助探索者。
　　其间，关于资金互助社的前景，有人提出了所谓的“原子弹理论”：“原子弹起爆需要最低规模，资金互助也一样，要想追求成本平衡，估计存款额应达到300万元以上。没有这么大规模，会有一定的亏损期。”对此，徐旭初则认为，“求快求大”是资金互助社不该追求的路线，“急于求利容易让资金互助偏离方向，而一旦克服困难周期，社员将收获更多。”
　　实际上，困难周期或许很短暂。
　　“搞资金互助想一口吃个胖子是不可能的，必须有奉献精神。广大社员对互助社建立起信任感有个过程，头一年初步信任，第二年参加组织，第三年才肯把全部存款搬到互助社。”他说。在业内人士看来，时至今日要缓解农村的贷款需求，也只能发展农村合作金融。原因很简单——合作金融是天然嵌入在乡村社会中的，在利用农村非正式规则应对信息不对称中具有天然优势。
　　一组数据可供佐证。
　　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的统计，到2009年底，国内没有注册的村级资金互助组织达5000多家，这不仅说明农民对资金有着强烈的需求，更体现了农民对农村信用合作组织的高度“依赖”。德清人老彭就是其中一个。他对资金互助的美好图景，也有着强大的现实基础——作为一名农信社的老信贷员，老彭最高峰时曾为当地信用社拉到上百万元存款。“农民缺资金不假，但也有很多人辛苦挣下一点钱不舍得花，我认为只要资金互助社比农信社方便、讲信用，他们都会愿意入股的。”
　　而更为重要的是，国家政策的明朗化——党的十七届三中全会和2010年中央1号文件中，支持鼓励农民建立资金互助社的提法均清晰可见。
　　事实上，暂时的挫折也没有影响实践者们的信心。按照规定，开业一年以后，资金互助社可以吸收新的社员。“我们的目标是争取明年有6家以上专业合作社加入，社员人数达到1000人以上。”吕旭东说。争议背后，实践中发芽成长的浙江农村资金互助社，已经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破除农民疑虑，吸引更多农资入股，是农村资金互助社的最大难题。图为德农资金互助社虚位以待的社员报到处。
　　词条解释
　　农村资金互助社 是指经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批准，由乡（镇）、行政村农民、农村小企业、农民专业合作社社员自愿入股组成，为农村资金互助社社员提供存款、贷款、结算等业务的合作制的社区互助性银行业金融机构。
　　其设立条件为，有10名以上符合社员条件的发起人；在乡（镇）设立的，注册资金不低于30万元。在行政村设立的，注册资金不低于10万元；有社员共同制定的章程；有符合任职资格的理事、经理和具备从业条件的工作人员；有互助社名称，有符合规定的组织机构和管理制度；有符合要求的营业场所、安全防范措施和与业务有关的其他设施；法律法规规定的其他条件。